足迹
我的味道我作主
登录
关灯
护眼
字体:

第1章 味觉逆旅:青铜钥记(第4页)

“林太医!”粗嗓门的衙役带着酒气冲进来,腰间的刀鞘撞在门框上,“县太爷请你去尝尝新熬的百怪羹,据说加了‘千年雪莲’呢!”

“雪莲?”林太医冷笑,“是西域商人从粪堆里刨出来的‘雪莲’吧?”

“你找死!”衙役的刀抽出来,寒光映在药柜的铜环上,“上次张木匠说羹里有蛆,舌头都被割了!”

地窖里,苏木哲攥紧钥匙。他听见林太医的咳嗽声,听见药罐摔碎的脆响,听见林婉儿咬着唇的呜咽。钥匙突然发烫,烫得他指尖发麻——他看见地窖顶的木板缝隙里,渗进点暗红色的东西,像凝固的血。

“走!”他拽起林婉儿,往地窖深处跑。尽头有扇小窗,爬出去就是后巷,月光在地上铺了层霜,像条冰冷的河。

跑过第三条街时,林婉儿突然停下,指着前面的高墙:“那是张大户家的果园,里面有棵老槐树,能藏人。”

树洞里很暗,能听见彼此的心跳,像擂鼓。林婉儿从怀里掏出块皱巴巴的帕子,里面包着半块金橘饼,甜香混着眼泪的咸,在黑暗里弥漫。

“我娘就是吃了王厨子的蛇胆蜜,咳了三个月,最后......”她的声音哽在喉咙里,“我爹说,要是当时他敢跟瓦肆拼命,我娘或许还在。”

苏木哲把金橘饼推回去。“你爹不是没拼命,他是在用自己的法子守着。”他想起林太医碾药的样子,想起那本泛黄的《食鉴》,“就像这黄连膏,苦,却是真的能治病。”

树洞里突然落下片叶子,带着夜露的凉。

林婉儿突然笑了,笑声在黑暗里发颤:“我跟你说个秘密。波斯的阿月浑子,其实就是核桃,去年我偷偷尝过,涩得能掉眼泪。可那锦袍公子非说甜,大概是怕别人笑他不懂贡品吧。”

苏木哲也笑了。他想起赵磊,每次吃炸鸡排都要拍视频发朋友圈,配文“人间至味”,可他分明看见赵磊偷偷往垃圾桶里吐骨头——那骨头根本没酥,还带着血丝。

“人为什么总爱骗自己?”林婉儿的声音很轻,像叹息。

“因为怕。”苏木哲靠在树干上,钥匙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来,“怕被说成异类,怕被孤立,怕自己坚信的东西其实一文不值。”他想起自己拒绝炸鸡排时,同学眼里的怪异,像看个怪物。

墙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,一下,两下,三更了。

林婉儿突然抓住他的手,指尖冰凉:“我知道县太爷的秘密。他根本不是被西域商人骗了,他是想靠百怪羹控制全城——谁喝了,谁就会变得跟他一样,觉得馊粥是珍馐,毒药是琼浆。”

苏木哲的心猛地一沉。他想起老妇人说的“醉仙草”,想起那些喝了昏迷不醒的人,想起张木匠被割掉的舌头。这根本不是跟风,是场用味觉进行的囚禁。

“那金帽商人,其实是县太爷的表兄,他们把西域的烂东西运过来,换走百姓的粮食和银子。”林婉儿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我偷看过他们的账本,上面记着‘百怪羹,每碗换粟米三斗’。”
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

树洞里的风突然变冷,像淬了毒的刀。

苏木哲摸出青铜钥匙,月光从树缝里漏进来,照在纹路上,那些蜷着的蛇形纹路仿佛活了过来,在金属上游走。“我知道该怎么做了。”

“你要去哪?”林婉儿拽住他,指甲掐进他的胳膊。

“去拿一样东西。”他的声音很稳,像结了冰的湖,“能让所有人都醒过来的东西。”

他钻出树洞时,林婉儿把那半块金橘饼塞进他手里。“甜的,”她说,“等你回来,我教你做黄连膏,苦的甜的,都尝尝。”

月光下,果园的篱笆投下长长的影子,像一道道栅栏。苏木哲握紧金橘饼,甜香在舌尖散开,突然觉得,有些滋味,哪怕只尝过一次,也能记住一辈子。

第五章馊粥惊变

老妇人的茅草屋,像只破旧的鞋,陷在巷子深处。

苏木哲蹲在柴草堆上,能看见屋顶的破洞,星星从洞里漏下来,像碎银子。老妇人正用破碗煮着什么,黑色的糊状物在锅里翻滚,散发出的馊味比墙角的霉味更甚。

“这是‘救饥方’,”老妇人用枯枝似的手指搅着锅,“三年前饥荒,县太爷就逼着百姓喝这个,说是‘观音土混谷糠,赛过活菩萨’。”她的声音突然发颤,“我儿子就是喝多了,肚子胀得像鼓,最后......”

锅里的糊状物溅起一滴,落在地上,立刻引来几只蟑螂,争先恐后地啃食,像在赴一场盛宴。

苏木哲想起生物课上的“观音土”,老师说那东西不能消化,会把肠子堵死,可课本上没说,原来真的会有人逼着别人吃。

“为什么不逃?”他问。

老妇人笑了,笑声像破锣:“往哪逃?城门盘查得比筛子还严,身上没带着‘尝味队’的腰牌,根本出不去。再说,逃出去又能去哪?天下乌鸦一般黑,说不定别的地方,连馊粥都喝不上。”

她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,层层打开,里面是块干硬的窝头,麦香混着点霉味,像晒干的希望。“这是我藏了半个月的,本来想留着给路过的乞丐,现在看来,你比他们更需要。”

苏木哲没接。他想起林婉儿的金橘饼,想起林太医的黄连膏,想起妈妈的排骨汤,突然觉得,这世上最残忍的,不是毒药,是逼着你把馊粥当珍馐,还得笑着说“好吃”。

突然,院门外传来锁链拖地的声音,像毒蛇在爬。

老妇人脸色煞白,把窝头往他怀里一塞,推着他往地窖钻:“快!是‘尝味队’的来了!他们每三天就来一次,逼着家家户户喝百怪羹,谁不喝,就拖去‘醒味堂’——那地方,进去的人就没出来过!”

地窖盖是块青石板,重得像座小山。苏木哲刚钻进去,就听见门被撞开的巨响,接着是老妇人的尖叫,锅碗瓢盆摔碎的脆响,还有人在狂笑:“王婆子,这次的百怪羹加了‘鲛人泪’,县太爷说,喝了能看见祖宗!”

“我不喝!那是毒药!”老妇人的声音嘶哑,像被砂纸磨过。

“不喝?”另一个声音更狠,“那就灌!让你尝尝张木匠的滋味——舌头割了,看你还敢不敢说不!”

地窖里的黑暗突然变得粘稠,像化不开的血。苏木哲捂住耳朵,可那些声音还是往里钻:老妇人的哭喊,衙役的狞笑,馊粥泼在地上的腥气,还有......骨头断裂的闷响。

不知过了多久,上面安静了。

只有水滴落在水缸里的声音,滴答,滴答,像在倒计时。

苏木哲推开青石板,月光像把刀,劈进屋里。老妇人躺在地上,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,嘴角淌着黑血,手里还攥着块碎瓷片,上面沾着馊粥的痕迹。

灶台上的破碗倒在一边,里面的“救饥方”洒了一地,蟑螂还在啃食,像在分食一具尸体。

苏木哲的手在抖,不是怕,是怒。他想起老妇人说的“能守住自己舌头的人不多了”,想起她塞给自己的窝头,想起那句“这世道”。

这世道,到底是谁的世道?

他抓起窝头,麦香混着霉味,在嘴里嚼得生疼。突然,他发现老妇人的手指蜷着,像是在护着什么。掰开一看,是块烧焦的布,上面绣着半朵菊花,和林婉儿帕子上的图案一模一样。

“原来......”他的喉咙哽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