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味觉逆旅:青铜钥记(第3页)
“我从哪来不重要。”苏木哲指了指台上的锅,里面的蛇胆蜜正咕嘟冒泡,像一锅沸腾的毒药。“你这菜,有人吃了舒服,有人吃了难受,凭什么非要逼着所有人说‘好’?就像有人爱吃甜,有人爱吃辣,难道爱吃辣的就是错的?”
绿衫姑娘愣了愣,突然抬头看他,眼里闪着光,像落了星星的湖。
厨子被噎得说不出话,举着锅铲的手直抖,像风中的残烛。“你......你这是抬杠!存心捣乱!”
“我只是觉得,舌头长在自己嘴里。”苏木哲摸了摸腰间的青铜钥匙,已经不烫了,像块冰凉的玉。“别人的评价,听着就行,不必当真。”
正说着,人群外突然传来马蹄声。
哒哒,哒哒。
像敲在人心上的鼓点。
几个官差骑着马冲进来,举着鞭子喊,声音像打雷。“都散开!县太爷要过审案了!闲杂人等滚开!”
人群呼啦一下散了,像被风吹散的烟。
绿衫姑娘拉着苏木哲往巷子里跑,油纸包在手里颠得厉害,方子纸边角都卷了,像只受伤的蝶。“我叫林婉儿,”她喘着气说,额前的碎发粘在脸上,像雨后的蛛网,“谢谢你刚才帮我。”
苏木哲摇摇头。
他看着林婉儿手里的方子,忽然想起妈妈总说“吃饭得听自己的,别跟别人瞎起哄”。原来不管是现代的炸鸡排,还是古代的毒蛇胆,道理都是一样的。
舌头是自己的,滋味是自己的,何必听别人的?
第四章药香绕梁
巷子很深。
像一条没有尽头的隧道。
林婉儿把他拉进一个小院。青砖铺地,缝隙里长着些青苔,像老人脸上的斑。墙角种着薄荷,气味凉丝丝的,混着雨后泥土的腥气,像一把锋利的刀,劈开了空气中的燥热。
正房里摆着药柜,抽屉上写着“当归”“熟地”的字样,木头抽屉被拉开无数次,边缘磨得发亮,像被人反复抚摸的玉。空气里飘着药香,混着点蜜饯的甜,是那种晒干的金橘饼子的味道,甜得很干净。
“这是我家药铺,”林婉儿倒了杯茶,粗瓷碗边缘有点豁口,像颗缺了牙的嘴。“我爹出诊去了,你先歇会儿。”
苏木哲接过茶杯,水汽里浮着淡淡的菊花味,还有点说不清的草木香,像远山的气息。他看着窗外,薄荷叶子在风里晃,像无数只小巴掌在打招呼。
“你刚才为什么要拦着他们?”他问,指尖捏着温热的碗沿,触感很踏实。
林婉儿叹了口气,指尖划过药柜上的铜环,环上的绿锈蹭在指尖,像抹不掉的记忆。“我娘以前总说,街坊们爱跟风。前年流行吃茱萸,说是能辟邪,结果好多人吃坏了肚子,我爹光配止泻药就配到半夜,药杵子都快磨平了。去年又抢着喝鹿血,说是能壮阳,我爹光治上火就治不过来,药柜里的黄连都快用完了,像被蝗虫啃过似的。”
苏木哲想起班里的同学。有人为了减肥只吃水煮菜,脸色蜡黄得像陈年宣纸;有人为了潮流天天喝奶茶,抽屉里的胃药比课本还多,像堆着的小山。他忽然觉得,古今的人其实没什么两样,总爱把别人的标准往自己身上套,仿佛不跟着走,就成了异类,就会被世界抛弃。
“你不也一样?”林婉儿突然笑了,眼睛弯成月牙,像盛满了星光。“刚才那锦袍公子的阿月浑子,陛下都赞过,你还不是说不要?”
苏木哲也笑了。“陛下赞的,是陛下的舌头。我的舌头,认我自己的账。就像有人觉得臭豆腐香,我闻着就恶心,难道我也要逼着自己说香?那不是骗自己吗?”
正说着,院门外传来脚步声。
笃,笃,笃。
很轻,却很有节奏,像敲在鼓上的手指。
一个穿灰袍的老者走进来,须发皆白,像落满了雪。背着个药箱,药箱上的铜锁叮当作响,像挂了串小铃铛,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。
“婉儿,这是谁?”老者目光落在苏木哲身上,带着审视,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精明,像藏着无数个故事。
“爹,他是......”
“我叫苏木哲。”他站起身,校服的拉链蹭着脖子有点痒,像有只小虫子在爬。“刚才在瓦肆,多亏令嫒仗义执言。”
林太医点点头,放下药箱,箱子底的玻璃药瓶碰撞着发出脆响,像碎玉落地。他打开药箱,取出个小瓷瓶,瓶口塞着软木塞,像封住了一个秘密。“尝尝这个。”
瓷瓶里装着褐色的膏子,闻着有点苦,像没放糖的凉茶。苏木哲挑了点放嘴里,先是苦,像吞了口黄连,苦得舌尖发麻;接着是涩,像咬了口没熟的柿子;最后竟透出点回甘,像雨后的青石板路,清爽得很,带着点草木的清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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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是‘黄连膏’,”林太医捻着胡须,胡须上沾着的药粉簌簌落在灰袍上,像碎雪。
“黄连苦,世人皆知。”他的声音像陈年的酒,混着药香漫开来,“可苦能败火,能醒神,就像良药苦口,忠言逆耳。当年我在太医院,给先皇诊脉,他总嫌汤药苦,要加三勺蜜。我说‘陛下,蜜多了,药就死了’,他瞪我三天,最后还是捏着鼻子喝了。”
苏木哲舌尖的回甘还在,像山涧的清泉,慢慢淌过喉咙。他想起生物课本里的话——“味觉是基因与经验的共谋”,忽然觉得,古人早把这道理嚼透了。
“那后来呢?”林婉儿托着腮,眼里的光比油灯还亮。
“后来?”林太医笑了,眼角的皱纹堆成沟壑,“后来先皇赐我块‘真味’牌匾,说‘林老头的药,苦得痛快’。”他指了指墙上的空白处,“可惜去年被县太爷借去‘鉴赏’,就没再还回来。”
话音刚落,院门外突然传来狗吠。
不是寻常的叫,是夹着恐惧的呜咽,像被踩住尾巴的猫。
林婉儿脸色一白,往窗边缩了缩:“是‘尝味队’的狗!他们鼻子比狼还灵!”
苏木哲摸向腰间的青铜钥匙,钥匙已经凉透,纹路在掌心硌出浅痕,像张地图。他突然想起老妇人的话——“这世道,能守住自己舌头的人,不多了”。
“躲进地窖。”林太医突然掀开药柜底层的抽屉,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,“从后门走,往南,有片竹林能藏人。”
“那您呢?”林婉儿抓住父亲的袖子,指节发白。
“我?”林太医拍开她的手,往药碾子里倒了把黄连,“我这把老骨头,还能跟他们讲讲《食鉴》里的道理。”药碾子转起来,咕噜,咕噜,像在磨碎时光。
地窖的门刚关上,院门就被踹开了。
“林太医!”粗嗓门的衙役带着酒气冲进来,腰间的刀鞘撞在门框上,“县太爷请你去尝尝新熬的百怪羹,据说加了‘千年雪莲’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