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八章(第1页)
“少将?少将您醒了?!”
耳边传来警卫员惊喜交加的声音。
傅云深艰难地睁开眼,映入眼帘的是野战医院简陋的帐篷顶,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和血腥味。
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,想说话,却发现喉咙嘶哑得发不出声音。
警卫员连忙用棉签蘸了水,小心地湿润他的嘴唇。
傅云深缓了好一会儿,才积攒起一点力气,他看向警卫员,眼底带着一丝微弱的、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期盼,声音气若游丝:
“她……知道我吗?”
他知道这个问题很傻。
他人在边境,消息闭塞,她远在重洋之外,怎么可能会知道?
可他心底还是存着一丝渺茫的希望,希望她或许……会有一点点关注他的消息。
警卫员愣了一下,随即明白了“她”指的是谁,眼神一暗,轻轻摇了摇头:“夫人……乔小姐那边,我们按照您的吩咐,没有透露任何消息,怕……怕打扰她。”
傅云深眼底那点微弱的光,瞬间彻底暗淡下去,归于一片死寂的灰败。
他缓缓闭上眼,将头偏向一侧,不再说话。
胸口处传来的闷痛,比身上任何一处伤口都更让他难以忍受。
伤还未痊愈,傅云深就挣扎着要求回国。
军医强烈反对,但他态度坚决,甚至动用了少将的权威。
回国途中,他靠在颠簸的吉普车后座上,忍着伤口的疼痛,就着昏暗的灯光,拿出纸笔,开始写信。
他写得很慢,很艰难。
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。
他写他的悔恨,写他的愚蠢,写他在生死关头终于看清的真心。
他写他没有爱而不得的人,他爱的人从来只有她,只是他明白得太晚。
他写他不能没有她,求她再给他一次机会……
厚厚的一沓信纸,写满了他从未宣之于口的爱意和卑微的乞求。
这几乎耗尽了他这个冷面军官此生所有的情感库存。
一下飞机,他甚至来不及处理积压的军务,第一件事就是找来最可靠的亲信,将这封沉甸甸的信,用加急机密渠道寄往那个他烂熟于心的国外地址。
他怀着一种近乎虔诚的、忐忑的心情等待着。
仿佛这封信,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。
几天后,亲信回来了,面色为难地将一个原封不动的、印着“拒收”字样的信封递还给他。
“少将……地址没错,但是……那边拒收了。”
傅云深看着那个甚至没有被动过的信封,像是看着一个巨大的讽刺。
他伸出手,指尖颤抖地接过,那薄薄的信封此刻却重逾千斤。
他甚至没有勇气拆开它。
她连看……都不屑于看一眼。
连一个解释、忏悔的机会,都不肯给他。
希望彻底破灭。
傅云深站在原地,良久,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,笑声嘶哑,带着无尽的苍凉和自嘲。
笑着笑着,一滴滚烫的液体,猝不及防地砸落在“拒收”那两个冰冷的字上,迅速晕开一团模糊的水渍。
从那天起,傅云深像是变了一个人。
他依旧是那个冷面寡言的傅少将,处理军务更加雷厉风行,手段甚至比以往更加强势、狠厉,令下属敬畏。
但只有他自己知道,内心某个部分已经彻底坍塌,疯长出了偏执的、黑暗的藤蔓。
他开始动用手中所有的权力和资源,组建了一条隐秘的信息渠道,不惜一切代价,疯狂地搜集所有关于乔若桑在国外的信息。
她上了什么课,画了什么画,和哪些同学交往,去了哪些地方,甚至每天穿了什么衣服,吃了什么饭……事无巨细,都会形成报告,秘密送到他的办公桌上。
他的办公室抽屉里,锁满了偷拍来的她的近照——她在图书馆看书的侧影,她在画板前专注的神情,她和朋友说笑时飞扬的眉眼……
他像一個濒死的瘾君子,贪婪地从这些冰冷的文字和图像中,汲取着关于她的点滴,慰藉着几近干涸的心田,却又因为这偷窥来的、没有他参与的她的精彩生活,而备受嫉妒和痛苦的煎熬。
这种行径近乎病态,但他无法控制。
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,她还没有完全从他的世界里消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