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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此之后,朝政由长公主一手接管。
德旭元年冬,李蓉生下第一个孩子,那个孩子是个公主,李川极为喜爱,下诏特赐姓李,取名李曦。
李曦满月那日,裴文宣给她办了酒,热热闹闹亮了个相后,夜里他抱着李曦,同躺在榻上的李蓉聊着天。
“秦临给了战报,说北方又打起来了,还好抄了王家、顾家顶一阵子,但这么下去也不是回事儿,得想个法子。”
裴文宣一面说,一面拍着孩子,李蓉见到了喂奶的时间,把折子放下来,将孩子拥进怀里,拍着孩子,声音很轻:“你又想改制了?那想好怎么改了吗?”
裴文宣沉吟片刻,思索着道:“得想办法让他们交税。科举也不是一日两日的时,不收税,不收地,他们总有钱,有钱就有更多的土地,有更多的土地就有更多的兵马、钱、权,终归不是办法。”
“我倒是有个法子,想了许久了。”
裴文宣看着李曦咕噜咕噜喝着奶,也忍不住有些渴,他取了茶水,喝着茶冷静着自己:“什么法子?”
“嫡子承袭爵位,但财产嫡庶可以均分,只要庶子提出分家,分家之后,依法上税。”
话音刚落,裴文宣一口水就呛到了气管里。
他急促咳嗽着,但一面咳嗽,一面就明白了李蓉的意思。
世家的根本在于土地财产,土地财产常年一来,一直是嫡长子继承制,除了苏容华这种放弃了继承权的情况,一般都是由嫡长子继承所有财产,而家族中其他人都依附于财产继承者。
这直接导致了世家财产的长期保全,一代比一代更为强盛。
然而庶子均分财产,分割出来的财产依法上税,那就是在无形切割削弱世家。原来百亩土地不上税,四个兄弟均分后,就剩下二十五亩不上税。几代下来,世家权力,便可从财产根本上削弱。
庶子在家族之中,地位虽低,但人毕竟是人,相处久了,也有感情,地位虽低,但多少还是会一些权力。就像裴家,裴礼明虽是庶子,但还是在家族帮衬下成为了刑部尚书。一旦给了他们一条法律可依,有能力的庶子,必定会想尽办法执行。
过往打压世家,矛盾多在皇族和世家之间,而这个法子,就将矛盾放在嫡庶之间。他们与其推翻李蓉,和李蓉争执,不如和自家庶子内斗。
但不管斗与不斗,终究是世家自己内部的事儿。
这一条,配合着科举制等法子,世家三代之内,怕就再无今日光景。
裴文宣想明白,缓过来,不由得道:“你怎么想到这种法子的?”
“你以前常同我说,权势之后,就是人心,”李蓉说着,见李曦喝完奶,她轻拍着李曦的背,低声道,“苏容卿走时,和我说世家的最大弱点,在于嫡庶。他是再正统不过的世家子出身,他所说,自然有他的道理。站在这些人的角度多想想,也就想明白了。”
“这话是我告诉你的,”裴文宣笑起来,“我自己竟没想到。”
“你是个好人,又是嫡长子,”李蓉抬头笑着看了他一眼,“想不明白这些也正常。我以前也想不明白别人,打从……”
李蓉顿了顿,裴文宣便明白过来。
上一世的生死是她的坎,她崩溃后又站起来,那就是她的新生。
裴文宣抬手握住李蓉,低声道:“我明白。”
李蓉低头一笑:“打从和川儿吵那事儿之后,我便也就能多从别人角度想想了。你若觉得这事儿可行,那就这么决定吧。”
裴文宣自然是没意见的,于是隔日,为庆贺李曦的出生,李蓉颁下了一道“平恩令。”
平恩令出来,明眼人都看得明白这一条法令的意图。朝堂之上,大家争得厉害,裴文宣是此令推行者,常常亲自出面,与其他大臣争得不可开交。
李蓉带着孩子上朝,坐在帘后听他们争执。
有时他们争执声大了,就会吓到李曦,李曦哇哇大哭,裴文宣听到孩子大哭,一时就顾不得和他们吵什么,转头就走,直接走到帘后,帮着李蓉将孩子抱起来。
孩子也奇怪,李蓉是哄不好的,裴文宣一抱,便不再哭了。
裴文宣无奈,只能抱着孩子走出来,一面拍着李曦的背,一面继续和同他争执的大臣继续:“你方才所言简直荒谬至极,此乃造福世家之幸事,世家当感恩戴德才是,若你不信,不妨让众人表个态,看看世家子弟是愿,还是不愿。”
裴文宣话语虽然严厉,但语调柔软了许多,似乎就怕惊了李曦。大臣听他软和下来的声音,一时也吵不下去。
如此几个回合,大家也不想在朝堂上吵下去。
毕竟,所有人心里都明白,平恩令就是一个明明白白的阳谋,李蓉抓住的是世家七寸,根本抗拒不了。
过往打压世家的政令,推行都是寒族和世家的人在吵。可如今这条政令,竟然是世家自己吵起来。
从中央到地方,嫡庶之间各显神通,平恩令下达不到五年,大大小小宗族在全国各地零散分家成风,国库也充盈起来。
在此之后,李蓉再逐步限制推举制,提拔寒门,力推科举制。
南治水患,北抗外敌。
一步一步,为大夏拔毒疗伤。
这些年,外界都当李川在上清观修仙,但李蓉和裴文宣却明白,李川是去了北方,他们最后一次联系,也是他听说李曦出生,他从北方特意赶回来,下旨赐姓。后来就只有秦真真一封书信,说李川入北地腹地,她过去保护,就再没了消息。
打那儿以后,李蓉常常一个人坐在李川的宫殿里,坐上很久之后才离开。
德旭四年,李蓉又添了个男孩,名为裴清运。
德旭七年,李蓉突然收到秦真真回到华京的消息。
她听见消息那一瞬,从高座上狂奔而出,一路跑到宫门前,就看见宫门前,一对青年男女站在那里。
青年看上去二十四五的模样,面上带了些胡茬,看上去风尘仆仆,但笑容肆意张扬。
他旁边的姑娘黑衣佩剑,好似无声的守护者,静静站在他身边。
李蓉不敢上前,好久后,听青年开口,温和叫了一声:“阿姐。”
四年时光,李川绘制了整个北方疆域地图,摸清了北方部落地点与关系,还从北方带回了新的种子和香料。
除此之外,他还带回了一个孩子,名为李寻。
他和秦真真在华京没有待太久,留了北方的地图后,两人就带着李寻离开。临走之前,李蓉和李川谈了一夜,希望将李寻留下,李川却只笑了一句:“阿姐,我不留在华京,是怕我们起争执。把寻儿留在华京,阿姐与寻儿,就不起争执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