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南—1（第1页）

【题记】我们生于肮脏泥沼，是这世间最卑微的蝼蚁，却妄图成为温暖对方的火焰。神佛悲悯，予吾相爱，赐吾放逐。回首半生，皆为虚妄。【正文】（一）八月，云南昆明。盛夏时节，烈日炎炎，酷暑难耐。知了在树上嗡鸣，路上的行人人影稀疏，又脚步匆匆，大家尽量循着树荫处行走，来躲避这灼热的高温。夏天天长，早上不到七点，街边的商铺就陆续开门营业。各家各户的大门敞着，坐在门口纳凉消暑，顺便互相唠几句家常。卖五金配件的牛大爷手里摇着蒲扇，抬头看着天空硕大的太阳，顺手摸了把头上的汗。满脸褶子的黑黄老脸不悦皱起，嘴里不停抱怨着。“这天热得冒鬼火，真是要死人喽！大家都不出门，哪有生意做？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钱，要我说啊，这破店直接关了拉倒。”话没说完，旁边特产店里走出来一个年轻男人。男人穿一身黑衣黑裤，身形高大，肩背宽阔，黑色紧身T恤包裹着结实有力的胸肌。利落短发，几丝碎发垂到额间，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在阳光下微微泛起蜜色。不同于南方人柔和扁平的五官，男人脸部轮廓立体分明，额头宽阔饱满，锋利的剑眉下是漆黑的瞳仁，鼻梁高挺，厚实的嘴唇。典型的北方人长相。林岩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走过来，拿起一片递给牛大爷。“牛叔，我看行，您儿子那么有出息，还是个大老板，前两天不是还过来说接您去楼房里住呢。”“要我说啊，您就在家里吹空调，带孙子，多好，跟我们这些穷人在这儿受罪干嘛？”牛大爷听完笑得皮都展开了，他开了一辈子五金店，好不容易供出来一个大学生。这年头一个大学生那可是相当值钱的，而且儿子孝顺有本事，这可是做梦都要笑醒的程度。听林岩这么夸自己儿子可不高兴嘛。但嘴上是半分不显，皱皱眉道，“嗐，你这傻小子懂什么？那楼房有什么好住的，每天爬上爬下的，一大家子挤在小房子里，还没有院子，憋屈得慌。我这老头子老胳膊老腿的，可住不惯。这不，我家明娃子还说要给我在平房里装个中央空调嘞，还是啥海尔的，怪浪费钱！”这老头，明贬暗夸的，嘴上说着儿子乱花钱，你要真顺着说啊一准儿和你急。男人笑笑，随口回道。“那您可等着享福喽！来，叔，您再吃片西瓜，这刚从井里捞出来，冰着呢。”牛大爷吃完一片，正不过瘾呢，笑着接过，湃过水的果肉一口下去，满嘴汁水。惬意地眯了眯眼，打量起眼前这个小伙子。半个月前，双林街新开了一家商铺，专卖云南特色美食和纪念品。老板叫林岩，听说家里是东北那边的，过来投奔亲戚。小伙子年纪不大，也就二十四、五的样子。不仅模样长得俊，脑子灵活，嘴巴又甜，跟周边商铺的店主早早都打好了关系。每天一个人忙进忙出的，把小店打理得紧紧有条，是个踏实肯干的。你要说这特产店，也不算挣钱，大街上比比皆是，隔条街就能找着一家店，毕竟卖的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。但偏偏这家店，自开业后生意就异常火爆，人流量蹭蹭往上涨，好多还都是年轻小姑娘。2000年初，网络刚刚开始普及，各种博客、聊天室等交流平台异常火爆。年轻人们在网络上交流聊天，分享见闻，多了不少趣味。有游客偷拍了林岩在店里的照片上传到贴吧，侧脸冷峻，不苟言笑的清冷模样引起不小的讨论。是以好多小姑娘打着买特产的名义，专门跑到店里就为一睹老板芳容。而且林岩对这些顾客都是客客气气，笑脸相迎，那些不为买特产的小姑娘出门都得提几包鲜花饼走。同时，无形之中也给双林街打了广告，连带着他们这些开了几十年的老店都跟着沾了光，生意红火不少。天热没生意，牛大爷索性开始关心林岩的个人问题。“林娃子，我看你每天都一个人出出进进的，怎么没找个女娃陪你哟？”林岩耙了耙头上的短发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。“叔，您看我这么个条件，没文化没背景的，一穷二白，哪有好姑娘乐意跟我。再说，我还年轻，还能挣两年钱，不能委屈人姑娘跟我吃苦啊！”牛大爷大手一挥，表示不信。“男人嘛，先成家后立业。要不叔给你介绍一个，我家那老婆子她弟媳妇家的外甥女还没结婚，还是个大专生。你可别看是个大专生，家里…”老头是真心觉得林岩这小伙子不错，这年代人们结婚都早，这么单着也不像话。于是话题越跑越远，这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搬出来了。林岩眼角一抽，赶紧打断，指着不远处的来人和牛大爷说道，“叔，您的好意啊我心领了，不过我现在是真没结婚的打算，别耽误了人好姑娘。哎呀，不和您说了，我这边来人了，您歇着吧。”顺着林岩的视线望去，一对男女逐渐走进。两个人都没打伞，迎着日头一前一后走着。走在前面的女生看起来年岁不大，十七八的样子，远远看着气质就十分出挑。白色吊带连衣裙，黑色卷曲的长发柔顺的垂在身后，瓷白的肌肤在阳光照耀下散发莹玉般的光泽。身后跟着的男人身材魁梧有力，气势凌厉，大热天也穿着衬衫长裤。面色冷峻，鹰一般锐利的双眸，不停扫视四周，保持戒备。不像是男朋友，更像是贴身保镖之类的角色。嚯，还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。林岩迅速判断出客户的定位。忙不迭起身迎上去。云妮走进店铺，迎面吹来的风扇让她禁不住喟叹出声，“呼～”鼻头轻皱，她有些怕热，没想到昆明的夏天会这般热，竟和曼谷有的一拼。早知如此，今日出门就该雇辆人力车的。云妮缓了半晌，才看向立在一旁的林岩。甫一对上林岩的眼神，少女有些娇羞的躲闪，脸上挂甜甜微笑，“老板，你好。”说着又俏皮地指指手中拿着的彩色小册子。上面是林岩特产店的宣传广告。示意林岩她是看了广告后才找到这里的。这年头信息闭塞，除了老店靠口碑立足，他们这种新店就得下血本宣传。为此，林岩花了大价钱印刷广告单，专门雇了人在商场火车站这些人流密集的地方发放。虽然大部分人都是看过即扔，但十张宣传单中总会有一份有效，那这个宣传便是有用的。不得不说，这招走的真妙，这广告钱花得值！这不，人就来了。进了室内，没了刺眼的阳光，林岩才看清少女的样貌。容貌娇美，粉面桃腮，秀丽的眉毛弯弯如画。眼角细长，微微扬起，眼眸含水，平添一丝鲜活妩媚。淑色容颜，清丽卓绝。难得一见的好颜色，比他在电视上见到的大明星还要漂亮。林岩换了一副殷勤又不刻意的笑脸。“美女，需要点什么？随便看哈，小店主营各种云南特产纪念品和副食业务！”说着搬出一把椅子放在云妮身边，贴心倒了一杯凉开水。“天气热，先喝点水。”云妮接过水杯，轻轻抿了一小口，动作乖巧。见云妮没说话，林岩作为老板赶紧主动开口。天花乱坠一通介绍，把店里卖的不卖的，吃的喝的用的，功效作用都说了一遍。比如这鲜花饼的玫瑰是无农药种植的，这普洱茶叶是人工当天采摘的，这手钏是名家亲自打磨的，这珠子有活血化瘀的、美容养颜的、包生男孩的，说着说着连乾隆正德的彩陶、慈禧用过的茶杯都出来了。嘴皮子上下一碰，销售话术张口就来，背得滚瓜烂熟，十足的奸商模样。林岩说得口干舌燥，根本没给云妮插话的机会。都说到这份儿上了，这单生意肯定能成吧。小丫头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，哪怕随便买两板普洱也不枉费他耗费这么多口舌。不成想一低头，就看见小姑娘瞪大眼睛，表情有些无措，脸色涨得通红。一双小手在身上摸索着，半晌掏出个电子设备飞快在上面打字。林岩嘴角一抽，这咋还听不懂人话呢，别不是个哑巴。哎不对，人刚刚说话了。东西递到眼前，林岩才发现是个电子词典，屏幕上是一个翻译器页面。“对不起，我是外国人，中文不好，你刚刚说得太快了，我听不懂。”结尾还被少女加了一个大大的哭脸9090林岩第一次见这么高级的翻译器，表情错愕。看着屏幕眨巴眨巴眼睛，缓缓深吸口气。啪地拍了一下脑门，赶紧道歉。“哎呦呦，您看我这眼力见儿，真是对不住哈！”小姑娘似乎觉得自己刚刚浪费了林岩的一番心意，有些愧疚的慌忙摆手，用不太正宗的汉语磕磕巴巴说道，“是我没有说明白，与你无关系。我想、买一些、纪念品，可以吗？”“可以的！可以的！您跟我来。”林岩领着云妮走向靠墙边的博古架，上面摆着云南的各类普洱，用油纸包裹成圆饼状。林岩这回学聪明了，怕云妮听不懂，只是指着茶叶，竖起大拇指。“普洱茶，很好喝。”云妮腼腆一笑，顺着手指方向，一个个看去。林岩跟在云妮后面，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从进门后就一直立在门口站岗的男人，然后和云妮继续唠家常拉近距离。“您是缅甸人？”“不是，泰国人，但妈妈是中国人。”林岩心直口快，“哦～串串儿。”“嗯？什么意思？”云妮没听懂，眼神询问道。林岩自知失言，尴尬地挠挠头，岔开话题，“所以你这是回来探亲的？”云妮想了想，点头，“算是吧，替妈妈回来祭祖。”又补充道，“顺便来旅行，看看妈妈生活过的地方。”“你一个人来内地？”林岩忍不住问，毕竟眼前的女孩看起来好像还未成年。“对，所以我阿爸给我加了保镖。”02指了指门口的男人，小姑娘眉梢微挑，表情夸张，“阿胜很厉害的！”云妮一点也没有防备的就和林岩和盘托出。林岩摸着下巴咂咂嘴，嗯，那冰块果然是保镖。林岩的服务很周到，云妮大概是有些不好意思空手离开，挑了几块茶饼，就递给林岩示意结账。林岩一边走进柜台结账，一边又指着台面上摆着的鲜花饼，询问云妮要不要买点这个。因为来店里的小姑娘都很喜欢吃这个，大概这个小姑娘也会喜欢。虽然他自己吃不来，总觉得里头的玫瑰馅料甜腻得慌。“不了，谢谢，我不喜欢玫瑰。”云妮没有去看那些鲜花饼，微笑拒绝。林岩瞧着手里这几块不便宜的普洱，咬咬牙，又在原价的基础上各加了二百。小姑娘没看价格，价都没还就刷了卡。林岩乐得龇牙，今天真是开门红，赚翻了。特地用大红色礼盒打包好茶叶，最外层还用绒布包裹起来，一边打包一边提醒着云妮储存茶叶的注意事项。林岩做事时很认真，微微低着头，露出立体的侧脸。睫毛低垂，高挺的鼻梁，下颌线清晰流畅，仿佛精心雕刻的雕塑。一滴汗珠顺着额角滚落，经过脖颈，直至没入领口下不见踪迹。云妮脸色微红，悄悄别开视线，假装在看屋外的风景。八月的昆明风景秀丽，草木茂盛，山清水秀。是一处不错的旅游观光景点。云妮眼神闪了闪，握紧手里的宣传册，鼓起勇气问道。“请问，你知道哪里可以找到导游吗？我很需要。”林岩一听顿时笑了，“嘿，这不巧了。你算是问对人了，我副业导游，昆明这地界儿我倍儿熟！”“要是不嫌弃的话，我带你。”云妮有些惊讶，没想到这么巧，又有些欣喜。入境云南的第一天就这么幸运，不仅遇到如此贴心的店家，还在她最需要导游的时候及时出现。云妮觉得眼前的帅气老板简直仙童降世，圆圆的杏眼里闪烁着不可置信的光芒。“真的可以吗？”“你真的是导游吗？”林岩朝她绽放一个帅气的笑脸，“当然！我是专业的。”“那…会不会影响你的生意？”02云妮主动关心这位老板的生意。“放心，不会。”林岩摆摆手，又指指云妮，“两天了，我这小店就接了你一单生意，要是不干导游，都没钱吃饭了。”云妮松了口气，瞧着他笑眼弯弯，“那就拜托你当我的导游，可以吗？”“行啊，你打算待多久？”“暂定两个月左右。”林岩又问了云妮一些需求后，包括旅行的地点要求，最后两人磕磕绊绊地订好合约。云妮在昆明的这段时间里，林岩当她的导游，除了带她去扫墓看望亲人外，就是带她游览昆明当地和周边的风景名胜。一天二百，林岩出车，云妮包三餐。云妮很痛快地掏出一沓钞票付了定金，又和林岩交换了联系方式和住址。云妮朝林岩笑笑，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，“对了，还没有自我介绍。”“我叫云妮，裴云妮。”“林岩。”没再多呆，云妮让保镖拿着茶叶，准备离开。林岩将人送到门口，余光看到云妮被晒得有些发红的皮肤，仿佛上好的宣纸纸面上多了几块斑驳的墨迹。突兀又刺眼。不知怎地，林岩突然开口喊住云妮，转头回店里拿来一把遮阳伞，递过去。“拿着吧，虽然昆明不比泰国，但也小心中暑。”小姑娘有些受宠若惊，开心地接过阳伞。双手合十，抵在眉间，微微颔首。“谢谢林岩哥哥。”林岩立在门前，神色微敛，注视着裴云妮渐行渐远的背影。热风掀起少女白色连衣裙的衣角，露出纤细的小腿。阳光透过树荫，洒下细碎的光影，在少女的身上镀了一层圣洁的白色光环。静立片刻，直至人影完全消失，掏出手机，打给那个熟悉的号码。敛眉垂眸，眸光微冷，和刚刚嬉皮笑脸、处世圆滑的样子判若两人。对着话筒那边的人，男人正色说道：“报告局长，2号目标已出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