哥哥(第1页)
当蓝色的夜坠落在大地上,微弱的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亮昏暗的房间。门外灯火通明,门内兄妹依偎,一道反锁的门将两种截然不同的氛围隔绝。陈渺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层水雾,她不想承认那是眼泪。男人骨节分明的右手紧箍着她的脖颈,感受着她脉搏的跳动,直到泪水夺眶而出,陈渺眼眶发红地接受如潮水一般的窒息感。“之之,你不生气吗。”他用陈述的语气发问,似乎已经在心里笃定了答案。陈渺颤抖地瞪着他,身高上的差距使她不得不抬头仰视面前的男人,就算用尽全力推开他也无法撼动一分一毫。“我气什么?”“我有什么好生气的?”是的,亲哥哥订婚,她要以什么身份生气呢,陈渺这样想,却没有说出口。她还是惧怕他,惧怕陈之淮。-两千年夏末,蝉鸣声与吵闹声交杂,年少的陈之淮靠在卧室门内一动不动,门外不断传入破碎声,想来是母亲又砸东西了。陈毅远和秦素都不太关心他。他不喜欢酗酒的父亲,更不喜欢多疑的母亲。陈之淮总在想,他的家庭真是糟糕透顶。直到这一刻降临,他在混乱中跟随父亲踏上救护车,母亲的腿间不断溢出大片鲜血,躺在病床上虚弱无比。两个成年人的眉头始终紧皱着,只有陈之淮的嘴角弯弯勾起一个微微的弧度。七岁的他,迎来了妹妹的新生。可这段幸福未持续多久,秦素还没出月子,陈毅远就忙活起离婚的事。三个月的时间,他们将一切都处理完备。结果是一对兄妹被分离,陈之淮跟爸爸,陈之渺跟妈妈。他始终记得尚未记事的妹妹最后流下的那滴眼泪。-秦素独自养育陈渺十七年,她没有再婚,反而患上了某种精神疾病。拳打脚踢是陈渺成长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伤害。生理和心理。她不爱秦素,至少她自己这样认为。秦素似乎把陈渺当做自己过往那段失败的婚姻存在的证据,所以她果断地带女儿改了名字。去掉了“之”字,从陈之渺变成陈渺。只是为了掩盖痛苦记忆的无用之举。“陈渺,怎么又退步了?”“陈渺,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练钢琴?”“陈渺,能不能不要再哭了?”……陈渺在母亲无休止的教训中长大。她变得只会用眼泪处理问题。-和平日无差的冬夜,陈渺提着行李箱向家的方向走去。秦素说过要来学校接她回家,她在寒风中冻到天色渐晚也没有等到母亲的身影。她只能怨怼地叹出长气,独自在熟悉的小路上漫步。天空中有雪花飘落,冰凉地贴在她的鼻尖上。这是今年的初雪。视线向远处移去,停留在马路中央的人群之中。陈渺心底隐隐不安,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迈步。直到目光与倒在血泊中的女人相对。秦素的鼻尖上也贴着雪花,那是鲜红的血液中尤为显眼的一抹纯白色。陈渺慌张地跪在秦素身旁,双手颤抖着。她喊不出“妈妈”,也发不出任何声音。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儿时被秦素打骂的画面。她居然诡异地感到兴奋。意识再次回拢时,已经到了医院。送她们来抢救的陌生男人西装革履,称自己只是路过,送到了便直接离开。陈渺道过谢后并未多想。她的大脑和身体都陷入静止,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术室门口看。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下。直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脸庞出现在她面前。她怔愣着一言不发,眼泪却夺眶而出。随即便晕倒在那人怀里。陈渺并未看清他的长相。只记得掩盖掉消毒水味的木质香味。让她安心。-2018年初雪,陈渺失去了母亲。-再次睁开眼时,她躺在病床上,嗓子干涩得要命。“渺渺?”陌生的男人见她睁开眼便急着冲上前来。陈渺不认识他,却觉得无比熟悉。秦素刚死就会出现在这里的,只有一种可能。“渺渺,我是爸爸。”陈毅远尝试触碰她,却被躲开。“还记得我吗?我们…都没怎么见过面,你害怕我也正常。”“你昏迷了很多天,我们都很担心你。”“你妈妈她…抢救无效,已经走了。”“你不要太伤心,爸爸会带你走。”或许是秦素总对着陈渺辱骂陈毅远,陈列他的罪责,她对面前的男人没有任何好感。陈渺被迫接受着眼前的事实,扯出了一个强硬的微笑,“谢谢…您。”陈家人办事的速度很快,秦素的葬礼也简单地操办完成。陈渺简单地回小房子收拾了行李,她的东西很少,只有几件衣物和学习生活用具。临走前,她隐隐有些期待。终于可以离开这个罪恶的家了。车开得很快,载着她逃离这座小城,朝着崭新的方向前行。站在别墅门口,她不免有些紧张。她知道陈毅远还有一个和她同岁的女儿。是他现在的妻子所生。陈渺很怕,自己即将踏入的是另一个罪恶国度。大门被打开。客厅被装饰得富丽堂皇,像座宫殿。又是这种熟悉感。可她一点关于这个家的记忆都没有。保姆将她带到楼上的房间,“二小姐,这是先生早就让我们为您布置好的房间,您有不满意的可以及时告诉我。”陈渺环视四周,是按粉色系装修的。她并不喜欢粉色,可这种寄人篱下的感觉让她不得不伪装成喜欢的样子继续生活下去。“谢谢您,辛苦了。”她将东西摆放好,躺在大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呆。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。她无法接受,更不知道该如何适应接下来的一切。-在陈家的第一顿饭,多少还是正式的。陈毅远说,今晚陈之淮也会回来。她记事起,生活里便不再有哥哥的存在。陈渺难免好奇着陈之淮的模样。直到男人穿着合身的黑衬衫出现在她面前时,她在刺眼的灯光下打量着陈之淮。衬衫的袖子被他挽到胳膊肘,小臂上的青筋若隐若现,他很成熟,正经的表情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严肃感。陈渺的视线向上抬去,与他对视时不禁盯着那对眼眸愣了神。男人的瞳孔极其深邃,微拧的眉头增添了几分性感。与她相似的眼型,却让人感到截然不同。更像是某种,夫妻相。陈渺被自己荒谬的想法震惊。“妹妹,好久不见。”